你那边几点?Here There

EP26. 情人节日记:李翘楚和许志永的爱情故事

歪脑听 Season 1 Episode 26

今天的“你那边几点”是一期情人节特别节目。我们请到的是李翘楚。她是一位劳工问题的研究者,曾多次参与中国劳工,女权和民间维权的议题。她更为人熟知的是许志永的女朋友。

许志永是新公民运动的主要创始人和标志性人物,中国著名青年法学家、宪政学者和公民维权的领军人物。2014年1月26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为名,判处许志永有期徒刑四年。2023年4月10日,临沂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许志永有期徒刑十四年。

因为许志永案,李翘楚被抓了两次。最后一次被判有期徒刑3年8个月,2024年8月份刚刚获释。我们来请她谈谈她和许志永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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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翘楚:

我觉得在我愿意成为他女朋友的那一刻,其实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就是那种特别,他让我没有怀疑,让我愿意纵身一跳,让我敢把话说满,事做绝,然后让我可以去做许多从来没有尝试过或者总以为不会再去碰触的事情,他做到了无条件地接受最真实的我。一个人,他经历了重大的这种极权的打压,重大的这种感情的创伤之后,他仍然就是回归到自己最温柔的,像婴儿重新认识世界一样的那种纯粹的状态当中,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壮举,让我也看到了在爱当中生活的我,自己是可以多么的美好和纯良。


片头:

不同时区,不同生命体验,相通的情感和语言。欢迎收听你那边几点,每期我们会邀请来自世界不同地区的华语来宾,谈一些共同关心的话题和故事,观察相似议题在不同土壤生长的模样。


主持人珍珠:

大家好,欢迎收听歪脑特别节目。我是歪脑驻清迈的特约记者珍珠。今天请到我们演播室的特约嘉宾是李翘楚。她是一位劳工问题的研究者,曾多次参与中国劳工,女权和民间维权的议题。她更为人熟知的是许志永的女朋友。因为许志永案,她被抓了两次。最后一次被判有期徒刑3年8个月,2024年8月份刚刚获释。嗨,翘楚,跟大家打个招呼。听众们都很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李翘楚:

我最近就是因为我在里面的三年半的时间,里面就是被服用了大量的这种含有激素的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所以造成我出来之后比原先超重了40斤然后整个身体浮肿,发胖。身体的指标有很多都已经不正常了。所以目前正在身体恢复中,积极的锻炼身体,然后目前已经瘦了20斤了,然后还有20斤的任务正在等着我。这就是我目前的状况。


主持人珍珠:

恭喜啊, 希望你继续努力,加油。听到你现在这样情绪很好,大家也很欣慰,因为呢这一期是情人节的特别节目。而且呢我知道您正在争取和许志永之间的通讯权利,所以呢我们的听众非常想了解你和许志永之间的爱情故事。你们是怎么结识的。你喜欢他哪些?他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你能给我们讲一下你和许志永之间的故事吗?


李翘楚:

可以的,我跟他结识应该是2027年的年底,因为他好像是2027年的夏天刑满释放出狱,可能又有一段时间,就是跟大家是隔离的,我因为2027年在北京发生了一个比较被大家所关注的一个知名的社会事件就是北京清退低端人口。当时北京政府这边把很多的外来打工人员把他们称为是低端人口,然后说为了这个城市的建设,需要他们暂时的搬离北京。所以当时居住在城中村里的很多的农民工,他们都被暴力的清退,当时我和我的一些小伙伴们知道这个情况就作为志愿者,然后在城中村里面和当时的一些自媒体的记者一起,就是守着在出租屋的这些农民工,然后陪着他们一起迎接就是这些血警的到来。因为如果有我们这些旁人在现场的话,可能就会减少他们在执行这个行为的过程当中的这种暴力的程度。所以我们当时一直在持续的做这个事情,然后许志永他有一次就他对于这个公务事件他其实非常感兴趣。但是那个时候就是对于这个公务事件的参与他们那一代的自由派,以及他们的这个公民领域的人其实是缺位的,因为他们可能大部分人都是在被打压的状态里面,他们无法行动。所以基本上当时都是零零散散的一些年轻人,或者是一些比较偏左翼的一些,就是做劳工行动相关的一些人士,他们在参与这个行动,就是有一次应该是在17年的年底,就12月份就是冬天的时候,然后我在一个餐厅里面就是见到了许志永本人。他就询问我对于这个事件的一些参与和看法。当我跟他讲到就是我们陪着这些农民工一起守夜的时候,他就很兴奋地跟我讲然后说哎呀,这就像我们当年就是去黑监狱里面营救那些访民一样。这就是公民围观的力量。然后我当时因为我知道许志永这个人,是我在中国人民大学读本科的时候,他有参加独立候选人的选举,就是在大学里面有很多人宣传他。然后后来他被抓捕,然后被判刑,那个时候我已经去了英国读研究生,然后我还有给他们这一波入狱的公民全都写过明信片,所以我当时对他的了解仅仅是从新闻报导里面看到的一个人。就是这个人的形象在我心里面当时就觉得他很光辉,很伟大的那种形象,但是就是当我见到他本人然后他说的那些话,我当时就有点就是在心里面翻了个白眼,然后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已经过气多年的那种网红,公知,网红,公共知识分子,就是那样的形象。我感觉他已经不了解现在的时代了就是他还在提那些过去的,那些成就的老的词语,然后我就觉得他有点赶不上时代,就感觉跟我心里面的那个差距比较大,有点失望。这个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吧。


主持人珍珠:

我觉得我接触的年轻人也会对我翻白眼的。我能体会这种那你们就是通过北京的那个清理低端人口案子,你跟他有了一个第一次的一个接触,那后来你们,我听得出来你对他的印象还不是特别好,就是比较老了,老一代的。


李翘楚:

老一代,那种公共知识分子,他还不属于革命者那个时候,在我的心目中。


主持人珍珠:

那后来你们开始有更多的合作吗,还是有更加激烈的冲突呢?


李翘楚:

接下来是有更加激烈的冲突就是因为当时也就是在17年的12月份,我清退之后,又有一次是私人的聊天然后我又见到了他。他当时就是知道我学的这个专业是做劳工相关的一些专业,然后包括我们做这种社会政策呀社会保障就是这些方面的一些议题。所以他就问我。他说我们想做一个养老的报告,关于目前养老平等啊这个方面的一些报告。然后他说是由一个就是叫王江松的教授然后在主写这个报告。他说你愿不愿意去给他当助理?就是给他帮帮忙做一些资料的综述之类的。我说可以啊。他当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当时就是由他然后把我介绍给了王江松本人,然后由我来协助王江松做这个报告。但是2018年的年初了就是1、2月份的时候了,在我跟王江松就是合作这个报告时期,他就是在聊天的那个过程当中,还有包括比如说在办公室里的交谈或者是走路的过程当中,他都会对我有一些就是言语或者是行为上的这种性骚扰的行为,就是我那个时候其实是一个那种比较,因为是从小家里面的那种乖乖女,就是比较胆小怕事的小女孩的状态,所以我也不知道就是怎么表达对他的不满。那就是大概到18年的3月份的时候吧,然后王江松又在信息中邀请我去跟他一起看电影。我直接就回绝了。但是他就是又继续跟我讲,他说那,如果你不看电影的话,那要不然我把两张电影票都送给你。你来我这儿取行吗?我又拒绝了。然后他又问我。他说你当时就是我们一起写文章,这个书,你所有的书都在我这儿,要不找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到我办公室里面,你来把你的书取走,可以吗?然后我自己就很害怕我就把它拉黑了,拉黑之后呢。当时我其实是应该直接跟许志永他们沟通的,但是我没有选择这个方式,没有选择直接沟通。我通过了其他人就是向许志永转述这个事情,可能就是这个转述的过程当中就出现了误会。所以我听到了一个答覆就是许志永说,他觉得这个事情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说他会把这个项目的经费结给我,然后我当时就非常的失望。我大概就是在4、5月份的时候,当时我的推特还是一个匿名的推特,就是没有什么人关注的那种。然后我就当时是最早在推特上面发了一篇文章叫《天真只有一次,而世故永无尽头》就是我就写了就是王江松对我骚扰的这个事情以及许志永他的不作为。然后我在最后的时候我有写我说我公开谈论这件事情,其实是出于我自09年进入人民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形成的一种对公民社会的认识,也是我对自己内心秩序的一个维护,更是对捍卫自由民主的这些前辈的尊重。如果说反抗的话,那也只能说是在反抗所谓的这些人提出的顾全大局,反抗要求我们去个人情绪化的来参与公共事件,就是在缺乏传统政治反对实现条件的境遇里面,我们终究是要回归到个体的真实表达和自省中的后面。我就很悲观的说了一句,我说对不起我们这些爱谈政治声称害了自由相思病的年轻人,竟然真的要开始告别天真和莽撞活生生的迎接这个现实的世界了。然后我当时发出去。之后我就在那个解释文字的那一栏写了一句,对我来说这就是两个公民社会的斗争。然后后来这个文章就被别人发现之后,就突然一下有一天被传得非常的沸沸扬扬,然后我再一次遭到了他们公民圈那边给我的排山倒海式的打压,这个就是我跟他的最激烈的那一次交锋。


主持人珍珠:

这个故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是非常坚定的站在你的这一边的,因为这个圈子确实有很多的毛病,可能有一部分是这让我看到了两个世代之间的认知,还有很多的事情的一个看法,因为我曾经做过性骚扰的话题的讲座,那时候公认对于职场性骚扰的这个问题我是一个非常兼顾两边的,已经在中间不能中间的一个,因为我也是年龄在这边,因为我知道我们的传统的一些看法,可是就像我这样的一个中间的观点也是被抨击。


李翘楚:

所以我很激进,那我当时也是对女权的整个职场性骚扰这个议题,它的发展史做了一个研究。我认为在中国这一部分,因为在70年代和80年代我们国家是处于一个封闭的状态并没有跟社会接轨。所以我们并没有参与到这个进程当中。所以那一代的知识分子身上的毛病确实很多。


主持人珍珠:

我非常理解你的看法,而且我听完了以后很开心应该说毕竟我们真是两个世代的人,应该我跟许志永是一个世代的,我觉得你们的认知啊,你们的这种看法啊,我真的是很开心,那后来,你们之间的矛盾是怎么解决的呢?


李翘楚:

后来我就把他们就是公民那边的所有的人都拉黑了。然后那个时候我就在参与高校这边的反性侵的活动,在当时的那些事件里面就是结识了月欣他们这一群就是比较关心女权和劳工的这些更小的一拨小伙伴们,然后我当时就渐渐的就是脱离了我之前所觉得我很认可的那个所谓的公民社会的那个圈子。然后我开始进入更加左翼一点的那个圈子里面了。所以我后面的一些比如说反996的行动,然后包括就是在家事、工人、学生抗争的这个事件里面,我的所有的参与其实都是当时的就是最新的这些事件,也不是说自己的思想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就是因为这些年轻的,这些左翼群体,他们对女性是很尊重的,所以那个时候可能会更倾向于说去到对女性有所认可的那个圈层里面去行动。所以我跟许志永有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就是我是把他拉黑的状态。他也联系不到我,然后这个事情就搁置了有半年的时间,反正中间也一直有两方在不停的吵架,但是这个事后来就渐渐平息了那跟他重新建立联系,大概就是在家事事件。家事事件是2018年的夏天。大概是到2019年的年初吧,12月份左右。那个时候正好是所有的学生和工人,然后他们都被抓捕,然后有一些被秘密关押,面临着聘请律师,然后还有一些就是法律上的谘询,以及法律安全啊法律策略啊就是这些方面的,对于我们这些偏左翼的这些青年来讲,我们在这方面,包括我们所处的圈层,在法律的认知方面都是非常缺乏的。所以我是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以求助者的身份又再次联系到了许志永。他就还挺热心的就帮我解答一些问题,然后帮我去联络一些律师,去询问有没有可能给这些被抓进去的学生或者工人做这个辩护,然后以及当时他也在帮忙去寻找有没有人能够支持,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家里可能都比较困难吧,就是有没有人愿意支持就是这些律师费之类的。然后在2019年的年初就是因为家事的这件事情有过一次碰面,见面的时候他就突然问到了我?他说我其实就是对于之前的那件事情,就是我一直心里面还在惦记,就是我其实还是想问一下,你就是当时是你为什么会那么的愤怒?就写了那篇文章,然后我说就是那个愤怒其实不在于说骚扰这件事情本身,而在于就是后来你们这些人的态度。比如说你当时的态度表示你说你要结我的那个项目的费用。你说你给钱给我。那不就等于是意思说我摸你一下,给你一百块钱,是这个意思吗?然后他当时就懵了他说哎呀,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他当时第一方面他有去找王江松本人核实过,然后王江松呢意思说一就是他已经离婚了,他个人是一个自由身的状态。第二呢他是因为对我有好感,想表达对我的好感和追求,然后才那样,他意思说那是不是用的方式不太合适,我就跟他大概讲了就是这件事之后带给我的这种心理困扰,包括被他们公民圈的人就是网络暴力,然后就是很多人给我发那种很有压迫性的短消息。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所以他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没有想到说这个事件对我的后续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他就很真诚的跟我说他说,如果这个事件你还是放不下,你需要有什么要做的我这边能帮到的,我一定尽力的就是支持你,那一次沟通让我对他有了一些改观。然后让我们的这个误会有了一些和解。然后,大概从19年的2、3月份他从外地旅游回来之后,我们就有比较频繁的定期有见面。他那个时候就说他想向我这样的年轻人学习一些关于目前我们在做的一些行动,以及我们感兴趣的一些议题,然后我就会跟他做一些分享。那么就大概是到3、4月份的时候,当时的程序员群体他们在线上有一个反996的线上的集体行动,然后他们因为那个是有很多的技术门槛的,然后我们也是当时有一个关注的小组然后一直在追踪这个事情,并且为当时的一些线上的程序员提供了很多的帮助,就是有一些支持。然后当时我我跟许志永在这个事情上有一些合作。就是他帮忙出一些法律建议和法律手册,然后并且推荐一些律师来给这些程序员做谘询。然后我这边就是继续去维持跟这些程序员的联系和我们自己的线下行动。这一次就是等于我们会有一些项目的交集和合作会交流的可能,分享的更多一些大概可能就是在5月份的时候。那会儿天已经还比较暖和了,然后那天我们交流完之后要做的事情的时候,然后他突然提出说楼下有一个酒吧,要不,我们去喝一杯啤酒,然后闲聊一会儿吧,我看那个天也不是很晚。我说可以,然后那一次闲聊的时候我们就主要是他就谈了一些,就是他的个人生活,他的个人情感方面的一些事情,然后我就是一个比较专业的倾听者。就是那个时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了解他的一些生活,因为我一直会觉得他过气了,他的思想已经老化了,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什么这些看法。但是其实我对他的这种坚定,还有他入狱的这几年在高墙之内,仍然保持着一种思想自由和精神独立的一个状态,其实我对他这样的意志是很敬佩的。但是我又发现就是脱去这个强硬外壳之下,就是他跟我分享他的生活里面的很多的困扰,然后还有他的一些出来之后可能承受的一些伤害,然后还有一些就是他自己的内心的失落感和无助感、焦虑感,他都有分享给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就是原来每个人可能都会有自己的软肋和自己很脆弱的一方面,就是他可能在他的思想、理论、政治行动他的这种革命行动方面,他非常的强大,面对国家暴力机器,他也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但是在可能面对情感,面对家庭,面对家人的时候,他却又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易碎,那么的容易受到伤害。所以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对他有了一些更同于常人或者是普通的那种朋友的角度来看待他的状态,然后这个可能就是我们慢慢的开始熟悉起来,然后以及慢慢的了解个人的这种生活领域和个人的情感领域的一些事情的交流开始慢慢多起来,这个是一个慢慢发展的一个阶段吧。


主持人珍珠:

就是你们之间还是有很多的经历,共同事情上的很多的基础,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就是中国人的择偶观,可能我们普通人会看重钱、房子、社会地位首先,始终恐怕这些东西都是很欠缺的,而且他还面临着潜在的巨大的风险,对吧?


李翘楚:

是的。


主持人珍珠:

所以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犹豫过呢?这样的一个没有收益,但是风险,很多的风险,而且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还会有一个叫风险叠加,你是怎么看待?


李翘楚:

我其实慢慢跟他发展到那个亲密关系之前,其实我一直是一个就是比较隐形的行动者,就是在中国其实有很多比如说在雪饼案中被抓捕的那个王建斌,他其实就很典型。我们都是那种那个时候比较低调的那种行动者,就是我们可能参与很多具体的这些很敏感的行动。但是我们可能会用匿名啊,化名啊,就是我们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会公开,就大家都不知道你是谁。我那个时候对于我和我身边这些小伙伴的定位就叫行动杠精,就是自己发声,自己行动,自己坐牢,然后自己坐牢自己救,就是这样的一个对自己的一个。因为像我们如果说没有什么知名度,大家不认识我们,也没有人会写我们的故事,那我们坐牢之后也没有人会去关注,那可能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默默地坐完几年的牢出来以后再如何地治愈自己,再重新回到那个行动的领域。这个可能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宿命,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我不仅是在置身到这种前沿的行动里面也会关注。比如说我每年六四的时候我会抄一首关于六四的诗歌。我那个时候比较喜欢抄刘晓波和孟浪的诗然后,比如说我每年会记录一些就是这种社会的大事件,就是每年都会有一些总结,然后我会关注很多的政治犯,尤其是那些不太知名的,不被大家所经常宣传的政治犯,然后我会经常去看那个政治犯的列表和那个网站。每年的过年和圣诞节都会给他们寄明信片。我的这个习惯是从2014年开始的一直保持到1226被抓之前,所以我之前一直是这样的一个行动状态,然后但是,可能因为我的上一段婚姻的失败,就是他给我带来的那种创伤,然后让我一度以为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配得到爱的人。所以我跟许志永逐渐熟悉的过程也是我很警惕他的过程,就是我不敢让他靠我靠得太近。我们当时有互相问过,就是对对方第一次产生好感大概是在一个什么情况下。然后他就说他是先于我。然后他说他当时就是因为六四的时候我抄了两首诗拍照送给他。然后那天,因为六四的时候,他是被软禁在家,不能出门,只能上网六四那一天,他都在网上跟我聊天,然后我那个时候就是在抄六四的诗就随手分享给他了我在读一些文章,有一些好的文章我也随手贴给他了。晚上的时候我在看香港维园的六四的纪念晚会的直播,我就介绍他这个晚会,然后以及就是把那个当时被封杀的那个歌手李治哥,介绍给他。我让他去YouTube 上搜,让他去听。然后他就感觉就是看到这些,之后他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没有想到说我这个年纪会关注就是六四这个方面的这些事情,而且就是如此的动情地去做这些事情,以及就是可能我们整个合作和相处下来,然后他对我逐渐产生了一些好感。所以他就不时地会对我有一些暗示或者是经常联系我的时候说什么我这个要找你帮忙,那个要找你请教。但后来我知道其实是他接近我的一些方式,但是我当时是有一直比较警惕,包括跟他如果是见面的时候我穿衣服,一定要穿黑色的然后那个高领的,就是要把自己打扮成那种很冷漠的那种女性的一个状态,表达我对他的排斥,但是可能因为我那个时候我是2019年的夏天确诊的那个抑郁症,就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可能是中度的抑郁症了吧,已经开始服药了。所以那段时间我排斥他的一个很大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抑郁症的状态。我不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一段什么感情之类的,但是他就一直在在说,就是他可以给我一些陪伴,然后他可以在我觉得难受啊,绝望的时候跟我聊天,然后包括那个时候我因为之前就是频繁地参与这些偏左翼的行动,就被培养出了很多那种行动的那种理念和模式出来,我就觉得我不该有个人的生活。我吃一顿超过多少钱以上的饭,我都觉得我是享乐主义的,然后我就觉得我不应该去享受生活,我就应该每天苦哈哈地做这些社会底层的事情,所以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我为什么活得像一个社会运动机器一样。他说我感觉我没有个人的生活,没有个人的情感,每一次都感觉是像一个任务程序一样。我就反问他,我说难道,你们做革命的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他说不是呀,我们有很丰富的个人生活。我们有很丰满的人性,然后我们人性的那个好的那一面,坏的那一面。我们人的就是脆弱的那一面,柔弱的那一面,温柔的那一面,我们强硬的那一面,我们都会有啊,我们都会表现出来他说这些跟你的革命跟你就是正在受难,这些都不冲突,然后我觉得是他在慢慢地把我调回一个就是正常的,像人一样生活的一个状态。嗯,所以大概是在6月9号、10号左右吧,他第一次就是很直接的就是向我表达了他对我的这个喜欢,然后就是说希望我能够就是做他的女朋友。然后我就问了一句吧。我说但是我也是要会参与很多社会运动的,我说我将来也会有风险。我说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要找一个就是敢给我签授权委托书的人就行。所以后来我们就好像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了,然后就回到你说的那个择偶标准。我觉得我其实一直以来,从我萌生那种对异性的,那种关注和喜欢的时候,我就没有一个定型的择偶标准什么要多高的,多矮的,多胖的,多瘦的,或者是要长得帅的,或者是要什么优秀的或者什么有钱的,什么这些我是没有这些择偶标准的。我是一个特别感性化的人。所以我可能更多的是看这个人。他有没有一个关心社会的理想,然后他有没有把这个国家,这个国民的关心放在心里。我不喜欢那种很功利的,只追求个人成就的这样的人。所以我的第一段婚姻我选择的其实也是那种就是关心社会底层的人。所以我觉得在我愿意成为他女朋友的那一刻,其实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就是那种特别,他让我没有怀疑,让我愿意纵身一跳,让我敢把话说满,事做绝,然后让我可以去做许多的从来没有尝试过或者总以为不会再去碰触的事情。然后我们两个可能那个时候都刚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然后承受过上一段婚姻带来的那种重创和伤害。他做到了无条件的接受最真实的我,包括我那个时候我不善于整理东西,比较邋遢,那他就来负责就是在家里面做家务。我会产生很多很奇怪的、很危险的思想,然后我的表达很抽象。我有的时候想要这个我又不明说,我很心口不一。我明明是这样的一个意思,然后我又偏偏就是说反话,然后这些他都能够看透我,都能够包容我,然后理解我和接纳我,我也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从前看不懂的一些记忆。比如说其实我从小可能就是一个很会看别人脸色的人,就是会经常地比较严苛自己,然后养成了一种讨好型的人格也不会拒绝别人,总是活在他人的评价里面,也不会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但是就是他,他却能够看到那个面具背后,那个真实的已经被逼得得了心理疾病的,早已经不堪重负的那个我,然后他就是陪着我看病吃药,然后陪着我慢慢的康复,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然后他也就是坐在床上陪我聊天。他其实那段时间就是跟我一起分担这个病痛。因为我那个时候觉得好像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出来以后都应该会变得脾气很暴躁什么的,但是他却变得更加的温柔和大度在他身上。我就觉得温柔真的是一根神经,就是一个人他经历了重大的这种极权的打压,然后又重大的这种感情的创伤之后,他仍然就是回归到自己最温柔的,就是像婴儿重新认识世界一样的,那种纯粹的那种状态当中,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壮举,所以,让我也看到了说在爱当中生活的我自己,是可以多么的美好和纯良,就是,我可能觉得就是终于体会到了可能这么多年来,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被心疼和被关爱的感觉。


主持人珍珠:

谢谢翘楚。我觉得坐牢对我们来说,坐牢是一个苦难,苦难也是人生的一场考验。同时,我认为它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它让我们赋予了生命更深刻含义的,一个巨大的机会,那普通人是无法感受到的一个可以让我们领悟生命的意义的一个机会,然后我刚才听你说的时候也非常的感慨,因为我觉得,从我个人来说,我认为最美好的爱情的样子,就是能够成为生命的共同体。你们在职场中,在自己有相同的追求,我们在职场中相互扶持,在生活中成为好朋友,彼此理解的好朋友。我觉得这就是理想中的一个爱情的状态。它能够给你情感支持,那么你能够给他看到新生代,能够让人生得到成长,而不是走向衰老,能看到新的东西。那今天是情人节,因为我知道你们之间现在通信还是中断的状态,那你能通过电波想跟他说些什么。


李翘楚:

因为其实我对于情人节这个事情我很感触,是因为我们相爱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就是2020年的2月14号。这个应该是我们第一个情人节。但是那个时候他就在外面就是躲避这个抓捕。然后在外面被迫的流亡。然后我在家里面就是每天被那个两辆警车跟踪然后还有专人的跟踪。就是时刻生活在那种要被消失的那种恐惧当中,然后我们是在那样的状态下面就是迎来了属于我们相爱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就是2020年的2月14号。然后那天我真的没有想到就是他一大早我打开自己的邮箱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给我发来的邮件。然后他给我在邮件里面发了一段小小的视频,就是祝我情人节快乐。然后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好像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然后这也是他失联之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联系。然后我当天是2月14号的当天晚上我就发了一篇文章,就是公开在那个推特上面就叫情人节日记,我爱着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就是来自木心的那首诗。其实就是说在这种黑暗中然后冒着大雪,我仍然迎着这个大雪往前走的这样的人,我就写着情人节日记。我爱着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我当晚把这个写完之后,因为我看到那个盛春姐那段时间就是几乎每天都在发丁律师的消息,我就把她发的推特做了一个截图拼成了一个爱心然后发了一个图片送给她。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我就在推特的私信里面给了她,许志永是2月15号,就是第二天的2月15号被抓的。然后我是2月15号的深夜被抓的。所以,2月14号那天的那个情人节日记也是我第一次被抓捕之前留下的最后一篇文章。怎么说呢,今年2025年了吧,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那个回忆到的事情。然后第二个回忆到的事情就是我8月3号出狱那天回来的时候志勇的姐姐就赶紧就是联系到了我家里面,然后给我发了一段录音。她说是志勇前段时间打电话的时候,知道我8月3号要回家,然后特意就是录下来给我的。说让8月3号那天再放给我听。然后就大概讲了说我们已经有四年的时间处在这种分别的状态当中了,他如何的思念我,然后很谢谢我们是一起承担这个苦难的,就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内容吧。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那这一次的情人节。我觉得我想跟他说一些话。我想就是那我就直接就是那个第二人称哈。


就是我觉得就是你对我的意义其实从来都不是情感层面的,就是可能爱和所谓革命,它一直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主题。这两个部分我都在你那里找寻到了,就是如何在这个社会的环境下面,把自己活成生命常态,而不是机器,是我从你那里体会到的一个最意外的惊喜。有一次,在跟你面对面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在想,如果我所有的理想和抱负到最后都不过是虚妄,而不可实现的,我可能不知道如何要面对自己这个失败的人生,可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不再产生这样的恐惧感了。如何去面对这个强大的权力,如何爱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这些人,然后怎么去体会自由的意志?我想要跟你一同的留在这里身处真实的环境里面,即便是前面经历的这些苦难。其实对于我们来讲也可以是这几年连续的几场行为艺术,就是还是我们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我在字条上给你写的那句话我说,就是爱是一种坚持到底的冒险,是对于真正的平等自由的信念,爱上我们这个社会,我们一直挺下去熬出头,带着勇气去忍受在不可能中说话和行动,站在强大的权力的对立面,直到我们自己都感叹为止,只有爱的贯穿我们的勇气才能够如此的彻底,我到现在就是,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我仍然可以确定我此生能够遇见你。对于我来讲,就是绝处逢生。我愿意继续地守护你和等待你为你。而坚持唯一的理由就是我对于你的爱。我每天都会想着这样一个场景,就是有一天山东鲁南监狱的那个大门打开了,然后你从那个里面缓缓地走出来,然后那个阳光照射着你,就是感觉你整个人都发光,发亮,然后你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正好撞上了我看你的那个崇拜的看着你的那个眼光然后我……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然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冲到你面前,然后抱着你,对你说这几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们一起回我们自己的家。这个就是我想说的。


主持人珍珠:

谢谢翘楚。我们听完了也是很触动,因为对很多的人来说,中国人,很多的人是叫大伙过日子,过日子并不是说真正的去爱一个人,所以我们能看到一个美好的爱情。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我们今天每一个情人节的听众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鼓舞。这意味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能够真心的去爱一个人,并且能够找到那个爱我们的人。好,那在这个节目的最后我们也祝天下所有的人能够勇敢的去爱,爱确实是一场人生最大的冒险。那在这个节目的最后我们也放出翘楚对许志永的一个节日祝福。谢谢大家收听我们的节目。


李翘楚:

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